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盲人也能跑马拉松吗?
袁芳芳五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些盲人跑步的时候,心里充满了疑问。
(相关资料图)
平时在路上遇到盲人的概率就很小,更不要说遇到他们组团跑步了。
而且在她的印象里,大部分盲人不应该都呆在按摩店里吗?
怀着这样的疑问,袁芳芳开始接触这个团队。
袁芳芳可以称得上是“才女”,10岁的时候就已经会写比较复杂的计算机代码了。
后来一路高歌猛进,一直读到博士,并先后在甲骨文、阿里巴巴工作。
正是在跳槽的那一年,袁芳芳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,这也导致她的体重一度飙升到200斤。
那段日子可以说是非常尴尬:
过安检时刷脸系统扫不出来、坐电梯会超重、碰见熟人都声称“变化很大”。
这些经历让袁芳芳下定决心要减肥,而有氧运动,则是减脂的第一步。
但她减肥练习长跑的最好成绩只有2公里,连业余的运动员都不愿意带着她一起跑。
“我降低起点,陪着盲人跑步总可以跟得上了吧。”
她想到了在公园看到的“助盲团”,并向他们表明了想要加入的意愿。
旁边的盲友在听到后都纷纷支持。
“我们现在盲人的跑步热情都非常高,志愿者虽然也不少,可是流动性都蛮大的。”
就这样,“战斗力”只有2公里的袁芳芳成为了助盲团的一员。
可是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。
陪着盲人跑马拉松其实是一项“技术活”,不仅要求身高基本一致,步调一致,连呼吸都需要“同频”。
如果一个气喘吁吁,而另一个气定神闲,节奏怕是就会打乱,双方都会非常疲惫。
她也是后来才明白,作为“眼睛”想要和盲人之间建立良好的默契,是需要时间和一定量的公里数。
志愿者还需要拆解盲友们的具体需求,提供有效的信息帮助他们判断,比如地面坑洼或者前方有什么障碍物。
袁芳芳在摸到绳子的一瞬间,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:
那绳子虽然只有一尺多长、指头粗细,但是却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。
她第一次跟着的那位盲友,跟着盲团跑了三年多了,一直待在最慢的队伍里面,袁芳芳甚至都跟不上。
一下子感觉像被凉水从头浇到了底。
可她没有放弃对视障群体的研究,在这时也认识了助盲团的团长何亚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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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芳芳在调查资料的时候发现:
中国的视力障碍人士大概有1700多万,跟荷兰的总人口差不多。
可日常生活中的盲人并不多见,这些人去了哪里呢?
有一部分或许是因为过不了内心的“坎”,认为自己这一辈子终将一事无成。
也或许是因为没有机会接受教育,导致就业更加困难。
曾经有这样一项调查:
残障群体中的文盲率高达43.23%,就业率也仅仅只有43.25%。
很多盲人这一辈子都没有摸过一次文盲书。
对他们而言,“困”在家里,接受贫困的现实仿佛是唯一的结果。
“你为什么不去学学按摩?”
何亚君说,如果不是表姐的善意劝告,估计自己现在还在家乡的小山村里,一辈子活在“黑暗”之中。
10岁的时候,何亚君就不幸患上了脑膜炎,并因此引发了视网膜脱落。
他心里的“光亮”也随着眼前的光亮。一点点消失殆尽。
社会上面向盲人的学校非常少,即使是考上相关的院校,绝大部分人最终都是去做按摩或者钢琴的调音师了。
何亚君先去成都学习了按摩,从2002年开始,就在北京的某个按摩店里开启了数十年如一日的工作与生活。
因为长期不活动,导致他的体重增长了90多斤,还患上了脂肪肝和高血压。
对工作也产生了严重的影响,一个小时的按摩有时候都坚持不下来。
一直到一位相熟的老顾客带他去公园跑了一趟,他也开始爱上了这项运动,并先后参加了70多个马拉松。
最开始的时候,他只是希望能够有三五个盲人一起结伴而行,但没想到后来有3000多个盲人加入了进来。
这时助盲团“缺眼睛”的问题,就立竿见影显现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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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芳芳慢慢在助盲团练了大半年之后,体重从216斤减了50多斤。
身边的人都感叹于她的变化,经常问道:
“哪里找的私教,这么给力啊?”
大家听说他是给盲人助跑后,纷纷觉得很“奇妙”:
你们是牵绳子还是牵手啊?是靠着什么导航啊......
袁芳芳为了解答他们的疑惑,干脆运用“老本行”,在网站上发布帖子。
一方面可以解答大家的疑惑,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,倡导更多志愿者加入。
恰好阿里巴巴的内部有这样一个“规定”。
要求员工每年都要完成至少3个小时的公益,所以每个人都在思考各种全新的方案。
所以当袁芳芳这个帖子发出来的时候,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,这个“项目”不错。
遇到这种“调侃”,袁芳芳打趣道:
“经过我们的打磨,助盲团已经有3000多位用户活跃了。”
帖子发出去后,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有反馈,直到后来多至10多个。
有的人是咨询,有的人则直接报名加入。
其中也不乏一些关注视障人士的相关工作人员。
比如宁夏银川的钱添,他正对一些无障碍功能的研发感兴趣。
还有赵思寒,原本就是一个佛系的健身爱好者,对于盲人能够跑马拉松更是持有怀疑的态度。
他决定用黑布蒙住双眼,亲自体验一番。
“心里真的发虚,方向感立马就消失了,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。”
很快报名的人群就高达上百位,袁芳芳就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将他们分类管理。
有些人负责团队的后勤,了解搜集残障人士的需求。
有的负责将合适的志愿者和盲人“配对”在一起。
还有“教练”会拍摄他们的跑步视频,科普助跑的技术以及跑步姿势的分析。
这些人摩拳擦掌,按照提前做好的“功课”,准时到达了奥森。
在见到那些盲人之后,这些人突然发现:原来我们的身边竟然存在着这么多的盲人。
曾经认为只要路上有“盲道”、有电梯,这些盲人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在城市里穿梭。
可他们远远低估了这些盲人的艰辛。
能出门的虽然已经是视障人群里的“佼佼者”,有打破“墙”的意志力和决心,可现实的“阻碍”却更为残酷。
“我有一次等了很久的公交车,问了路人才知道临时改线了,虽然贴了通知,但是我看不到啊!”
“盲杖能敲到马路牙子上就有路,可如果跟着盲道走,说不定就踩进坑里了。”
现如今在路上随处可见的盲道看起来虽然很简单,无非就是砖上面有一些凸起,可是出现的却很晚。
1965年,日本人三宅精一发明了7*7个半圆形凸起的砖,也就是盲道的雏形。
不过中国运用上盲道确实蛮晚的,从改革开放之后,为了与世界助残事业接轨,“修建盲道”才逐渐从北京开始做实验。
后来随着“修建盲道”被作为一项城市建设的重要指标,才在街道上变得随处可见。
但很多盲道会被铺成“之”字形,或者通往井盖或者墙,在真实的应用之中存在着一定的问题。
志愿者们虽然解决了他们“缺眼睛”的问题,但新的头脑风暴正在开启:
运用现有的技术,我们还能为盲人做些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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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芳芳陪着自己的“跑搭子”周玲从无锡马拉松跑到了日本名古屋马拉松。
在这之前,盲人出国、甚至还是跑马拉松,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虽然最终的名次并不尽如人意,可都“跑”到了这一步,名次又有什么重要的呢?
冲过终点的时候,很多日本记者争先恐后的过来采访,有一位来自中国的盲人马拉松选手,是一件多么罕见的事情。
两人结束后瘫倒在地,袁芳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,此时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。
从日本回来之后,她还独立去参与了很多马拉松,并因为助盲事业成为了北京马拉松协会理事。
这5年以来,她陪着盲友跑了3000多公里,打卡了很多当地乃至国外的马拉松。
他们帮助过的盲友也一个接一个拿到了马拉松的奖牌。
同时,这些志愿者们自发的行动引起了阿里内部的关注,并得到了公益委员会的认可。
国家推行的无障碍环境建设,也为他们提供了全新的思路。
“一条盲绳只能带着一个盲友跑,但是做好一款产品就能帮助一群盲友跑了。”
他们关注到丹麦有一个程序员开发出了一个叫“Be my eyes”(你是我的眼)的APP。
可以实时连接志愿者和视障人士的沟通,成为一座连接两者的桥梁,还有无障碍网购、精准的读图软件......
2022年3月,因为多年以来一直坚持助跑,袁芳芳成为了北京冬残奥会的火炬手。
周玲、何亚君等等助盲团的成员,也在手机的另一端等待消息。
随着火焰的点燃,人群中爆发了一阵阵欢呼。
他们虽然不知道火焰是什么颜色,也不知道志愿者们长什么样,可他们心中的火苗正在熊熊燃烧。
一根绳子牵起来的不仅是同频奔跑,也是两种不同的人生。